在北海公园这些古建筑中,西天梵境的大慈真如宝殿,以其独特的外观,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据史料记载,大慈真如宝殿建于明代万历年间,明代时这里是西天禅林喇嘛庙。
清代,乾隆皇帝对北海公园进行了比较大的改建。据清代内务府资料记载,乾隆十九年开始对此处院落进行扩建,并对大慈真如宝殿进行了修缮。乾隆二十四年,工程完工,形成了如今的规模:前为一座四柱七楼的琉璃牌楼,走过牌楼就到了山门,因山门有“西天梵境”的匾额,整个院落也叫西天梵境。山门后为一进院,主殿为天王殿。穿过天王殿,进入二进院,主殿就是大慈真如宝殿;殿后为第三进院,正对的殿是华严清界殿,殿北是七佛塔亭,亭北是琉璃阁。
西天梵境在清代及民国时,有过多次维修,新中国成立后也进行过几次修缮。最近的一次,是2015年由首开集团首华建设公司承建的大规模修缮。
近日,首开房地集团所属北海西天梵境建筑群修缮工程项目部的负责人、一级建造师周羽,为记者讲述了当年修缮中的诸多往事。
修复老构件 保持旧风貌
周羽介绍,西天梵境修缮工程的范围从牌楼开始到楠木大殿的二进院落,包括须弥春牌坊、天王殿、大慈真如宝殿、东西配殿、山门、钟楼、鼓楼、东西旗杆和总体院落的修缮。工程于2015年9月开工,2016年11月竣工,他们提前32天保质保量完成了维修任务。
西天梵境建筑群的这座牌坊,正面有额曰“华藏界”,背面有额曰“须弥春”,牌楼上的琉璃构件以及前后都有龙的图案,这一切都在诉说着昔日作为皇家园林的身份。
在修缮牌楼时,首开古建修缮团队一直秉承着“不改变文物原状”的理念,比如在修复琉璃构件时,除非损坏严重或者缺失,才能补配或更换新的,大部分老琉璃构件还可以用,就清理干净,修补好,继续使用;在屋面官瓦(wà)瓦时,保存较好的旧瓦,放在前坡,而新补配的瓦则放在后坡或者不显眼的撒头(指两山面的瓦)。
走过牌楼,便来到了山门。整座建筑雄伟古朴,却又有焕然一新之感。原来,首开古建修缮团队对整座山门进行了精心而细致的修缮:屋面同样也被揭开,师傅们对老构件一一编号,补配了琉璃板椽、琉璃斗拱;去除了后人补抹的水泥砂浆;归安了栏板望柱,加固了台基;还对山门两侧的院墙进行了修补……经过一系列的修缮,山门恢复昔日的风采,“风格还是老的风格,但是隐患消除了。”
进入山门,就是一进院落,院落的主体建筑为天王殿,东侧有钟楼,西侧有鼓楼,另外两侧还各有一座经幢。钟楼鼓楼东西对称的两座建筑,都是歇山顶、重檐屋面,除了补配碎裂、缺失的瓦件,更换糟朽的椽飞、仔角梁,逐一检修加固所有斗拱等常规化修缮外,钟鼓楼还有一处独特的结构层:平座。
平座层的挑出部分最初是用石头制成,因为风吹日晒,石头有多处剥落,表面参差不齐。当时修复直接用水泥砂浆抹齐,而水泥砂浆经过一段时间后开始脱落,影响美观。在这次修缮时,师傅们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选用与原石材相同材质的石板,在原来破旧石材的平面和立面进行镶贴,镶贴完后,外观上既整洁美观,又保护了旧的石材,还不像水泥砂浆那样容易脱落。在这处结构的修缮中,首开古建修缮团队的匠心体现得淋漓尽致。
西天梵境在乾隆时期得以扩建,如今大多数建筑至少也有两百多年历史。期间也经历过破坏和维修,有些建筑的形制在修缮后发生了较大变化,与旧制式不符。在这次修缮中,遇见这种情况,他们各方查阅资料和老照片,聘请专家论证,认真研讨,并向主管部门进行报备,慎重地遵循了尊重历史,恢复原形制的修缮原则。
天王殿是五开间,在修缮时,他们发现天王殿的明间(即最中间的开间)和次间(紧邻中间两侧的开间)做成了菱花格扇门四扇,有点不伦不类。首开古建修缮团队经过严格的报审程序后,按原制式恢复了原貌,也就是如今看到的罗汉墙的样式。周羽介绍说:“恢复老建筑的原貌,本身就是一种传承。”
来到天王殿后面,周羽指着斗拱下(平板枋位置)一圈蓝板问记者,你发现有什么不一样吗?记者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异样,周羽神秘地说:“跟我来东边的山墙。”原来,这圈蓝板中有一部分是凸起的,而凸起部分是布线的电缆桥架。周羽讲述了细节:电线要从南北两侧通过去,没有其他地方可走,又不能埋地下,只能借道垫板位置布线,因为垫板上的梵文彩画已经完成,为了美观,师傅们于是把电线管槽也涂成蓝色,绘上梵文。做完之后,从正面完全看不出来平板枋位置有电缆桥架。
看到这儿,不得不为他们的巧思所折服,周羽非常开心地说:“如果说恢复天王殿门窗旧的样式,恢复各殿座彩画旧制式是传承,那么,布线电缆桥架的设计,就是师傅们的匠心所在。”
烫蜡重重难 尽显匠人心
穿过天王殿,就来到二进院了,正殿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慈真如宝殿。整座大殿的大木结构及斗拱、装修(古代建筑术语,指下架部分)均用楠木制成,因此它又称楠木殿。
楠木殿是整个修缮工程的核心。这座建筑的修缮过程,集中体现了首开集团古建修缮团队对古建筑保护、传承以及工匠精神方面的深厚积累。
为了便于修缮,更为了保护这座古建筑,师傅们集思广益,推出了创新之举:搭建了一座五排架的罩棚,将整座建筑罩起来。这样,大殿的大木构件、斗拱、椽飞等,就能在架子上修缮,容易磕碰的吻兽,也可以在架子上暂时存放。因为楠木的珍贵,周羽介绍说,我们当时定了一个原则:“金丝楠木不下架,即便糟朽的也放架子上面,最后统一处理。”有了这座罩棚,对大殿的木构件和部分瓦件,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同时,也有利于师傅们就近处理,就近修复,提高了效率。
当这些完成后,还有最重要的一道工序,那就是对大殿的楠木进行烫蜡处理。所谓烫蜡,是处理楠木构件表面的一种工艺,可展现木材的自然纹理,也可形成表层保护膜,起到防腐、提高耐磨性的效果。
虽说烫蜡工艺在家具生产和小型工艺品制作时是常见的工艺,但对于这么大体量的不可移动的众多楠木构件组合的大殿来说,难度可不是一个可以想象的量级。周羽介绍说,烫蜡困难重重,充分体现师傅们的匠心。有多难呢?听他的介绍就知道,烫蜡在古建修缮中,是个比较冷门的工艺。它不像更换椽望、苫背官瓦瓦、干摆细墁、地仗彩画等工艺那样常见于古建修缮,由于国内楠木建筑不多,而且烫蜡也不是年年进行,所以很多工匠们终其一生也遇不到这样的活儿。当然也就不会像上述常见工艺那般熟练操作了。更难的是,找不到该工艺操作的详细资料。而项目建设单位——北海公园管理处又非常重视大慈真如殿的烫蜡这部分工作,毕竟烫好了蜡才能使楠木构件得到有效的保护。
周羽介绍说,当时的第一重困难就是制定施工方案。施工方案是指导施工的纲领性文件,它是否全面,是否具体以及它制定的各项原则和各项标准都关系到烫蜡工作是否能顺利进行。由于可借鉴的相关资料匮乏,周羽说,他们组织了多场专家评审会,又多次进行了参观取经,不断完善施工方案,制定了总原则:摸着石头过河,再难也要完美完成。这就是首开匠人们的追求。
接下来,他们开始攻关了。第一步就是清洗。楠木上积落了重重的污垢,首先要把灰垢清洗掉。面对如此珍贵的楠木,师傅们都小心翼翼地处理:先对楠木高温高压蒸汽清洗,使积尘软化,然后将它冲洗清除。犄角旮旯冲不到,就要用工具轻轻地刮下来。
清洗污垢的同时把旧蜡洗出来,以便修色和新蜡渗入。清洗后新的问题又来了。大殿的楠木修补,颜色有深有浅,这时就需要找一个基准色,对这些楠木进行修色、着色,进而统一色泽。
完成了这些,就是最后一步烫蜡了。周羽说:“好像看到曙光了,实际困难多着呢!”蜡有软蜡和硬蜡,太软和太硬都不行,必须将软蜡和硬蜡调配在一起。那么要达到怎样的硬度呢?这就需要试验。“这可不是三次五次能实现的。”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调配,最终确定了合适的硬度。
新问题又出现了,烫蜡的设备怎么选?选择多大功率的是最佳?面积较大的构件怎么烤,犄角旮旯的楠木件又该怎么烘?同一构件多遍次烫蜡时每一次要涂多厚的蜡?不同部位的构件,如背光处的、阳光直晒下的、室内的该分别怎么烫……背后有无数个问题。周羽说,在修缮时,没有统一的模式,对他们来说只能试验、试验、再试验。就这样,他们一步一步摸索着走过来,最终,完成了烫蜡的工艺。
周羽介绍,最终合格的标准,是楠木看着有“包浆”,就像水包含在木材表面,不燥不腻。冬天和夏天还要再检验,因为冬天冷,蜡收缩了,不能显得太干,夏天温度高,不能出现淌蜡。为了交出满意的答案,首开古建修缮团队数年来无论冬夏都要来楠木殿观测记录烫蜡的效果,很多专家也来考察了烫蜡的实效。
如今,每一个站在西天梵境前的游人,都有这种感觉:这组建筑群既有历史的沧桑,又有新时期的气质,这是文物修缮保护后所能呈现出的最好面貌。而对首开古建修缮团队来说,能够有效地传承中国传统建筑技艺是他们质朴的初心,能够为北海公园管理处实现保护好西天梵境的目标是他们的使命。
在经历了西天梵境建筑群修缮工程后,作为施工负责人的周羽感慨良多,他说:“一项优秀的文物修缮保护工程虽然离不开首开古建修缮团队的努力付出,其实还受很多外部因素的影响,其中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建设单位在整个过程中所起到的主导作用,北海公园管理处就是一个有着很好文物保护意识和传统,又有能力组织协调这样大型文物修缮保护工程的建设单位,他们将文物保护的热情、责任与理想贯穿到修缮工程全过程中去,营造出了很好的文物保护工程氛围,调动了参建各方的积极性和创造力。”
在这样的氛围中,参建各方为实现共同的目标,有很多好的理论、思想、新技术、新工艺应运而生,而这也是首开古建修缮团队在这次工程中最大的收获。